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遷村之後:泰武部落與原鄉仍臍帶相連

八八風災之後,泰武村因為被判斷部落所在位置有地層滑動之虞,列為「安全堪虞」區域,經過漫長的拉鋸與協商,最後以「遷村」方式,舉村遷徙到新赤農場永久屋基地。這個在八月中旬舉辦落成典禮、九月開始入住的「新部落」,被命名為吾拉魯茲部落,相較八八災後一些永久屋聚落,常常因為生活無法適應、就業期待落空等問題,讓許多房屋空置,吾拉魯茲部落入住率相當理想,隔壁就是新建好的泰武國小,孩子們四處奔騰喧鬧,為新部落平添生氣。

相較吾拉魯茲的生機勃勃,離此二十分鐘車程的泰武原鄉,因為全村遷出而顯得空蕩,只剩下一戶留居戶和一間咖啡座固定留守,每天的遊客比居民還多。儘管如此,泰武族人和原鄉部落的臍帶並未輕易斷離,山上仍偶見族人活動的身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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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末的泰武會有族人回山上擺攤。平時,派出所被戲稱為遊客中心,因為部落無人,遊客有事都找派出所。

全村淨空,僅一戶留守

從前開早餐店的江家,是舉村遷出的泰武部落中,唯一一戶沒有申請永久屋的人家。平日的江家大門深鎖,不細看會以為和其他房屋一樣,屋主已經搬離。江家的兒子說,以前老人家開早餐店,除了營生,最主要還是喜歡村裡族人聚集在門口說說笑笑。現在全村搬空,早餐店不開了,門也常關著,因為「沒人了,多少會怕怕的。」

雖然沒有搬遷永久屋,但江家的人和許多泰武族人一樣,多半在外有工作,孩子也送到平地念書,周末放假才回家。江家的老人家Likilavu白天在屏東工作,晚上開四十分鐘的車回山上,每日往返,周末的時候就到咖啡園採咖啡。Likilavu說:「很奇怪,我從小的時候就到外面工作,照理來說,在外面比在山上的時間還長,可是那麼久了,還是不太喜歡外面的生活哪!」

每逢假日就上山採咖啡的Likilavu說,咖啡產期長達半年,果實沒有及時採收也不會急著掉落,很適合像他這樣,平時在外工作,每周一次回來採收。在山上擁有廣大土地的Likilavu,工寮位在一大片平台上,占地數甲,天氣好時可以遠眺小琉球,夜間俯瞰整個高屏夜景。Likilavu的兒子說:「我爸爸說過,從來沒有一個部落這麼好,剛剛好在稜線上,往左轉就看到海,往右轉就看到山。」

泰武鄉以咖啡聞名,但在泰武部落卻絕少有人設置咖啡座供遊人休憩觀景,品嘗咖啡。族人多半將原豆賣給外面商人收購,十年來價格直直滑落也只能無奈以對。Likilavu的願望是,退休了之後,把這一片擁有絕佳視野的平台好好整理,賣咖啡給遊客喝。

談到沒有隨族人一同遷村,Likilavu說不是沒有猶豫過,只是真的放不下。泰武在五十年前,從舊部落遷村到現址,如今又因八八風災再次遷村。他說:「五十年前從舊部落下來,因為老人家說不安全,結果現在舊部落好好的,經過八八,一條裂縫也沒有,現在變成這裡又不安全了,這種事真的很難說啊!」童年在舊部落度過的Likilavu,至今仍在工寮四處放置從舊部落帶下來的石板。他說:「舊部落離這裡,開車三十分鐘,想念的時候,我就回去繞一繞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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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末和孫子一起上山採咖啡的Likilavu。

周末回山上,假日就是工作天

平日的泰武部落,一棟派出所、一間咖啡座、一戶留居戶,就是全部的人口,但到了假日遊客多的時候,就有族人會回山上擺攤營生。

在村口賣烤肉的Vuvu說,她在這裡賣烤肉賣了十幾年。永久屋落成的時候,Vuvu曾想把石板烤肉搬到永久屋去賣,不過現在,每逢周五到周日,山上遊客最多的時間,vuvu還是回到村子口擺攤。Vuvu說,周末才是她的工作天,在永久屋則是會親訪友,一直休息。

每逢周末,不會開車的Vuvu由放假的孫子陪著上山來擺攤,一邊和熟客寒暄,一邊指點著孫子做事。Vuvu指著雙腳說:「現在腳很痛,神經壓迫,一直去醫院,不然我不要下去。」因為病痛要頻繁回醫院復診,Vuvu住永久屋比較方便。Vuvu說,如果不是這樣,她更喜歡待在山上:「山上很多工作啊,草很高了要拔草。在永久屋一直坐著,我不習慣一直沒工作耶。」

而在言談之間,已經隨著族人一起遷村永久屋的Vuvu,還是透露出對「遷村」政策的憂慮:「不曉得我們的房子、地,將來會不會怎麼樣?沒有道理政府蓋這麼漂亮的房子給你啊,對不對?」Vuvu不怎麼相信政府會無條件的給予永久屋,而不限制回原鄉的權益。像現在原房屋雖然沒有「被政府收走」,但按照永久屋規定,也不能回來過夜,是不是也算多少有限制了呢?如果原房屋有被限制,還算不算是自己的?「貸款還在一直繳欸,繳了十幾年,還有十幾年。」Vuvu說。

「遷村」之後……

泰武村雖然已經「遷村」,但許多族人的土地、房子、生活方式的根本還在山上,與原鄉的臍帶並未斷離。有族人表示,雖然是「遷村」,但是沒有「以地換地」,永久屋的土地永遠不是自己的,那樣算是「遷村」嗎?在不完整的「遷村」之下,原鄉的房屋已經有一定程度的限制(如不能過夜),未來是不是會限制得更多呢?

也有的族人,還是會從永久屋回山上務農,但是因為車程的緣故,做完農事就會直接下山回永久屋,不會回到部落的房子去。部落的房子雖然還是自己的,但是不能過夜,傍晚下山時,「再回家休息一下就六、七點了,還不如就直接回永久屋。」

約在一個月之前,一位已遷住永久屋的泰武村民,回到山上後離世。一位族人憶述:

「他愛喝酒,他太太一直把他接到永久屋,但是他一直偷跑回來,跑了好幾次。他說(用族語說,翻譯過來是這樣):『那個房子很漂亮,可是我們在裏面,好像雞一樣,每天你看我我看你,等著吃東西,那不是我的家。』最後一次他跑回來,差不多一個月前吧,他還在那裡喝一點酒,之後坐在一個木椅上,死掉。他太太把他帶下去(辦葬禮),辦完了送上來(埋葬)。他跑回山上死,最後還是在永久屋(辦葬禮)。」

吾拉魯茲部落入住情況良好,正逐漸成為熱鬧的新聚落。而遷村之後,回首原鄉,許多泰武族人處於兩者之間,將發展出怎樣的生活面貌?則是部落共同面對的未來課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