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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媽媽的心情去看災難-故事志工洪絹添專訪

洪絹添是「高雄縣故事媽媽協會」 [1]故事志工,以「故事媽媽」的身分,與幾位志同道合的志工媽媽們進入國中、國小校園,藉由活動、閱讀、說故事,陪伴孩子的成長。

八八風災後,部落面對的種種紛沓而至的議題,重建的龐雜紛繁、千頭萬緒、返鄉與遷村相互拉鋸、資源蜂擁而入;然而這些故事媽媽們透過不一樣的視角,關心的是災民中,另一個龐大而不容易被覺察的族群──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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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圖片提供/洪絹添)

用故事陪伴五年 ,用媽媽的眼睛看災區

受災的許多山區小學校,災前已有故事媽媽們陪伴的足跡。五年來,孩子們每月一次,期待他們的身影出現在校園。風災後再上山,看著走過數次的道路被土石掩埋沖毀,洪絹添的感覺難以言說。

「有的孩子我們從三年級(比著三年級學生的身高)看到六年級(比著六年級學生的身高),看著他們快升國中了,可是這次,有的村,再來時,一半的孩子都沒了。」

「有時我比較會用媽媽的心情去看」。跑過平地學校,也跑過山區學校,洪絹添對山上孩子最不同的感受是「真摯」。「這裡的孩子表達情感是很直接的,很大咧咧的。災後我們再跑,孩子還是會來說笑,跟你寒暄,嘻嘻哈哈,但那種感覺不太一樣了。」

大人們忙著思索重建、憂慮前路茫茫的未來,孩子面對目睹自然的摧毀力量、家園一夕間經歷距變、生活安置浮動不定的心靈誰來看見?

思家、恐懼、被迫成長:不同的孩子,不同的心

「有一次我帶完活動了,要回家了,一個三歲的小女孩拉住我說『你不要走嘛,我帶你去我家。』拉著我在一、兩千個床位的大空間裡走了五次,一次一次經過自己父母家人身邊,還繼續繞。『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嘛,我一定能找到的。』

「其實,這個孩子需要的只是陪伴。」當時洪絹添非回家不可了,「我還是抱抱她,把她帶到她父母身邊,問說這是你的孩子嗎?那個爸爸看一眼點點頭,馬上回去討論自己的事。我還再提醒了一次,讓她坐在你身邊吧,仍沒有人顧到孩子。」一兩千個床位的安置處所人馬雜沓,小小孩子走丟是很容易的事。

風災之初的安置,一切是很混亂的,一家五口可能分在五個不同的地方,對大人小孩來說都是煎熬。孩子不斷經過重聚、分離,在快樂、悲傷、甚至恐懼的情緒中重複拉扯。這些心事,也許因為本性的天真無憂、不擅於表達情緒,在臉上看不出來,卻不代表不存在。

「有的小朋友,我們故事引導後,他也會說故事。有個一年級的,會的辭彙不多,但是七句話裡,每一句都提到死字。有的會說,大怪獸把他們家吃掉了,把樹吃掉了,把田吃掉了。」

洪絹添提到,不同年齡段孩子,我們看到的改變也不同:

「一、二年級的孩子,看到故事媽媽來看他們,還是會很開心,可是臉上常常多了一種「思親」的神情。

三、四年級的孩子,以前瘋玩起來可以什麼都不顧,但現在就必須被要求守規矩;有的家長會教導:客人來了,要乖乖坐好,要有禮貌,我們才能爭取到更多的資源。

五、六年級的,正值我行我素的青春前期,卻被迫成長。大人為自己的未來、利益而煩惱、爭論不休,沒辦法顧到孩子,所以他們肩負起照顧更年幼的弟妹的責任。扮演著我是大人了,我是有肩膀的人了,可是他們的心智真的能成熟到那樣嗎?我覺得這是殘酷的。」

而叛逆期中的國中生,容易表現出來的就是暴力傾向,說髒話、掀桌子嗆老師,表達回不了家、內心無所依託著落的不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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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絹添最近去了桃源的建山國小,她感傷的表示:

小朋友少了好多..有些轉學..有些依親在外地。活動結束後與老師討論了活動狀況與孩子反應,安慰的是孩子们透過活動做了些情緒轉換與自我照顧,心酸不捨的是有些孩子心中的『笑臉怪物』是【土石流、風災..】..唉! (圖片提供/洪絹添)。

學校與老師:家庭、文化 、凝聚的力量

「災後我看見學校有一些老師的表現。不管營區安置如何變動,他們都盡力把自己的學生放在一起,至少還有學校這塊是緊緊在一起的。」

「我記得有一位主任,他住在營區,可是一開學,不管多遠,不管路通不通,他馬上就回到學校。」

山區裡的小學校,學生人數可能只有幾十人到上百人,資源也不多,可是就如同一個大家庭。有的一家幾個兄弟姊妹都在同一所學校,校園裡人人彼此熟識,校長叫得出每個孩子 的名字。「像以前小林村的校長,請營養師調配孩子的食物。你可以想想看,每天每個孩子早上到學校,先喝一杯牛奶,那種感覺……」

洪絹添回憶過去在小學校的體驗,「有很多老師,本身就是當地原住民,會將部落的文化帶到小孩子身上。」一位布農族老師就會把傳統的八部合音教給孩子,用來歡迎故事媽媽;也有的學校帶著小朋友學寫族語,讓她們收到用寫著族語的小卡片。

「也許對他們來說,這是一種文化的傳承,學校是把他們的文化傳下去的地方。」

災後,這些小小校園,發揮了凝聚的力量。大多數的老師們,始終留守在孩子身邊,有時候已經變得不只是老師。「要照顧孩子的生活起居,穿衣服、梳頭啦……」在一片混亂中,至少還提供了孩子類似家的溫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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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池塘邊的是6月在小林國小活動時,如今已成無法留住的歷史。(圖片提供/洪絹添)。

想給孩子的,是一些平常心

風災後外界社會的資源像趕流行一樣,大量的進入災區。大家都希望提供豐富的物資,彷彿可藉此補償孩子受創的心。

「孩子得到太多的關愛,他們開始會特別注意,你今天帶了什麼禮物給我們?」

資源進來的太多太快,有時學校不一定來得及消化吸收。有的集團財力雄厚,可以提供大量物質幫助,可是卻缺乏持續性,也就失去了原本的美意。「像是漏底的杯子,一直有水填入,可是都漏掉了,承接不了什麼。」

而或許孩子需要的,也不完全是這些蜂擁而至的物資。「其實我們比較關心,怎麼面對這次的災難,讓他們發揮自己內心潛在的力量。」

風災帶來的是什麼?一定就是那麼不好的事嗎?如何處理想回家的情緒?回家後要怎麼去好好珍惜這些會令自己想念的東西?如果真的回不去了,那將來怎麼面對適應新生活?

洪絹添說:「此刻,我們想要給孩子的,是一些平常心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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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左)高雄縣故事媽媽協會的洪絹添(圖片提供/洪絹添)。

註:

「社團法人高雄縣故事媽媽協會」 固定在高、屏一帶的國中、國小,以團康活動、閱讀、說故事的方式陪伴孩子,參與的學校每月有一次活動。在活動中除了帶領孩子的心靈成長外,也藉由鼓勵孩子分享自己的生活,讓孩子們自發自覺的珍惜自己所擁有的在地文化。想瞭解更多故事媽媽的故事嗎?請點選這裡閱讀。http://storymama123.womenweb.org.tw/ [1]

(本文作者之工作費用,由樹谷基金會贊助)fund.jpg [6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