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復興611受災戶燃起狼煙,告知祖先:我們人還在這裡

驅車駛過勤和里往復興部落前進,是南橫最無奈的一段道路。公路局以大筆經費,大肆開挖山體所施做的削山便道,在去年六一一水災之中完全流失,剩下突兀的峭壁。同時被大水帶走的,還有復興下部落的九戶民宅。這些失去房屋的族人,過著無家可歸的日子,也已屆滿一年。一年以來,他們借宿親友家、棲身工寮裡,流離四處,同時不斷向公部門陳情,尋求重建,遲遲未獲積極回應,成為一群最無奈的災民。

眼看汛期將至,重建無期,族人說,其中一位水災戶,連日來時常做夢,夢見故去的老人家,來探問子孫「家在哪裡」。布農族在傳統上重視夢的諭示,至今這份信仰依然。4月27日,水災戶們帶著老小群聚在部落外緣的河床上,土石掩埋下曾經是家的地方,升起狼煙,由老人家們以米酒和豬肉祝禱。老人們說:「我們回來看我們的老家。希望我們的老祖先一定盡力的幫我們。因為我們家流走了,人還在這裡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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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離一年,重建無期,族人掛出白布條控訴政府的漠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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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人家帶領大家祝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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燃起狼煙,以呼喊傳達意念

我很怕我的房子被沖走,果然沖走了

「六一一不是天災,是人禍。」面對受災,復興族人最感忿忿難平的,是認為這應是一場可以避免的災禍。

八八之後,拉庫斯溪的河床不斷墊高,河流改道,危及復興里下部落(第三鄰)安全;族人陳情不斷,要求疏浚,並施作護岸堤防工程。但是三年來公部門所發包的清疏工程,只有將土方運至河道兩邊堆置,遇雨砂石就回填,徒勞無功。護岸工程經歷兩次設計錯誤、重新發包,去年又因包商偷工減料、驗收不過,在雨季前夕將工程打掉。於是六月的一場大雨,河水從堤防缺口長驅直入,帶走九戶民宅。原本可能避免的災情、居民三年來的憂慮,終於在六一一成真。

沒有家的日子,水災戶們各自求親靠友,或棲身工寮,也有人隨便搭鐵皮居住。儘管護岸工程是因莫拉克災後的環境改變,才必須施作,行政院重建會仍表示此與莫拉克無關,無法協助重建。居民向高雄市政府求助,也沒有獲得積極回應。眼看流離一年,汛期將至,市府原民會在近日終於出面,媒合民間單位伸出援手,但缺乏經費,進度遲滯不前。

Tama Masaw是受災戶之一,他只能暫時住在為兒子新蓋的房子裡。走進他現在的住所,雪洞一般家徒四壁,房間裡沒有床墊,大人小孩都打地鋪睡地板。

操持著生澀的中文,Masaw說,六一一之前,他很怕自己的家會被沖走,所以拼命的趕工要蓋完這個房子,不然這個房子其實是留給孩子的,可以慢慢蓋。「我很怕我的房子被沖走,果然真的沖走了。還好我有拼命蓋。」可是家具、財產都覆沒在洪流之中,Masaw說,已沒有多的錢再買家具,只買了日常生活所需的電器,其餘只能將就。「沒有床鋪,我們睡地上,一開始不習慣哪,每天背很痛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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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ama Masaw。老家流掉了,拼命為孩子蓋的新家成為暫時的棲身之處。但就連這棟僅存的房子也仍面臨被沖走的危險

Tama Masaw已經是六七十歲的老人家,在部落裡是出名的拼命工作。年紀雖然大了,仍靠著種青梅、冒險上山採愛玉這些微薄的營生,努力存錢,為孩子蓋一棟房子。如今,自己的住所被沖走,這棟還沒蓋好、還背負著貸款的房子,反而成了他的棲身之所。

但諷刺的是,除了擔心重建遙遙無期,Masaw也要繼續擔心著,這僅存的棲身之所,也有被水沖走的可能。復興下部落的第三鄰其他住宅,雖未在六一一水災中受災,仍在洪水衝擊的範圍。族人陳情的疏濬、護岸堤防仍然沒有做好,第三鄰有著重蹈六一一覆轍的危險。Masaw說,「很擔心、很擔心」,因為已經沒有地方可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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受災戶回到原本是家的地方,拼盡半生在外工作換得的房子,如今只有竹子和石堆見證

「我們只能交給上帝」

謝清蘭的家位在第三鄰,雖然在六一一水災沒有直接受災,但今年的降雨,大水已經漫過河岸,淹上她家對面雞舍的下方,「這個水只要再上來一點點,我看不止我們,這邊通通都完了。」

謝清蘭說:「我們的房子都是靠我自己和先生,在外面做工廠,一點一點蓋起來。以前部落的水泥房有國民住宅貸款,我們家沒有用過那個一毛錢!都是靠自己。結果專家來看我的房子,只是一直說:『你的房子好漂亮,你們怎麼在山上蓋這麼漂亮的房子?』然後把我們畫出危險區,因為他們用看的,判斷我們不危險。」

六一一水災自救會幹部杜耀順表示,六一一之前,他們陳情了三年,要求河床疏濬與護岸堤防,換來一紙公文,告訴居民「復興里已列為安全部落」,亦即不需要進行防護措施。六一一之後,政府的態度卻仍是將倖存的第三鄰房舍劃出危險區,疏浚和安全的護岸工程設計仍然闕如。

住戶們認為,政府如果有誠意解決問題,應該是劃出一塊地,安置水災受災戶與有危險疑慮的住戶,或者加強防護工程。不是要六一一水災戶各自想辦法覓地建屋,把倖存的族人劃出危險區之後,毫無作為,靜待災禍重演。

「現在只要氣象預報說下雨,我們心臟就開始一直跳。那個精神壓力很大。」謝清蘭淡然的語氣裡,是深刻的無奈。她說,與政府溝通的結果令人失望,每一次下雨都是擔心,但她與孩子們沒有其他地方可去。「我們只能交給上帝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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擔心河道危及第三鄰安全,族人多次陳情的疏濬工程依然沒動,堤防工程仍是以沙包堆置。今年的降雨,水已經淹到第三鄰民宅下方

家流走了,人還在這裡

莫拉克災後四年,復興里的重建沒有完成,反而累積更多更深的無奈。河床上,六一一受災戶們升起狼煙。族人們攜家帶眷,回到自己沙土覆蓋下,原本是家的所在,立上竹子,堆好石堆,向祖先遙祝,也是向外界探求援手。許多人介紹自己老家時都說,這裡曾是拼盡半輩子在外努力工作,換來的一棟房子。

老人家以米酒和豬肉祝禱,最後大家齊聲以呼喊傳達意念。這次的呼喊與以往在陳情抗議時的呼喝不同,和聲往覆,更似吟唱,幾位長輩在此起彼伏的和聲中掉了眼淚。一位tama解釋著,布農族的呼喊有好多種,有時候是用以激勵,不同的場合有所區分,而這一次,「這個呼喊,是好像那種孤立無援的呼喊。我自己聽了,也很怕掉眼淚。」

狼煙隨風四送,用言語難以道盡的,都賦予呼喊之中,卻不知道能送往哪裡?年輕人翻譯著老人家祝禱的內容,「她的意思是說喔,我們回來看我們的老家。希望我們的老祖先一定盡力的幫我們。因為我們家流走了,人還在這裡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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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對族人的擔心,高雄政府曾以「復興村已列為安全部落」回應,未曾積極施做相關措施,導致六一一水災的憾事。如今第三鄰族人仍擔憂著災禍又要重演

紀錄片工作者蔡一峰透過影片紀錄下611受災戶的心聲